01

 北京万寿山,明清两朝皇家园林,颐和园内的园中园。我去过一回,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宁乡万寿山,我职业生涯的出发点,最喜欢停留的地方。万寿山,现归属宁乡市回龙铺镇,原来是宁乡县的一个行政乡,其区域是一个东西大约五公里,南北大约十公里的狭长地带。209省道东西走向,从中间穿过。209省道始于宁乡县城内319国道,它原本就是一条古驿道,是长沙经宁乡通往娄底,甚至云贵的重要通道。万寿山自古就商贾活跃、文化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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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9省道约6公里处,有一村落其名候旨亭,能有这么高端大气带文艺范的地名,是诗仙李白之功。李白长年在外云游,35岁的诗仙游至宁乡万寿山时得到口信,说朝上已封他为官,司职教育,让他进京就任,圣旨正在路上,要他就地候旨。闻此信,李白大喜,于是在此停留候旨。夏日炎炎下,李白天天在此候旨,当地乡民尊敬他怜惜他,用树枝竹竿搭起一座凉亭供他候旨。

 李白没能等来圣旨,但此地成了候旨亭。一千多年后候旨亭成了一个繁华的社区,也成了宁乡的一个交通枢纽,沿209西去达娄底、安化、怀化和云贵等,096县道拐弯南走过沩江,经坝塘可去湘乡、韶山。  

 我的青春记忆少不了候旨亭。那年9月秋风初起,晚餐后惆怅的我骑自行车沿209闲游。行至候旨亭时见一女孩在公路边来回踱着步,女孩甚是焦急,甚是可怜。一问得知她是我大学的师妹,家中有事要回沩江河对岸的家。但那时的096县道正在修建跨沩江的袁家河大桥,而通不了班车,过河必须到离桥几公里的下游东车渡口坐渡船。我瞬间起了怜香惜玉之意,借着朦胧的月光,用单车沿泥泞小路,将小师妹送到了渡口。目送着渡娘将她送到对岸时,突然想起我竟没仔细看看她的容颜,也没有问她的芳名,更没问她家在对岸的何处。

 以后很多次来到渡口,每次脑子里总浮现出小师妹模糊的身影。三十年白驹过隙,小师妹过得可好?

03

 历来渡口都是有故事的。东车渡口的对岸是衡山余脉美女山,近看美女山树木青翠、山峰秀丽,远观美女山神似一仰卧的少女,头、胸、腰、足,甚至肚脐依稀可见。七仙美女降湖湘,化作山峦着靓妆,毓秀钟灵天子地,花香鸟语满沩江。传说那山是爱上谈姓放牛娃,偷着下凡的七仙女化变的,每到傍晚美丽的七仙女要么在渡口浆洗罗裙,要么和放牛娃划着小船在渡口嬉戏。

 凡故事大都有喜有悲。

 沩水流到东车渡口三四百米的上游时,被弯曲的河堤挡了几下,要是秋冬非雨季节,这一挡河水只当是被河堤咯吱几下,会笑着继续东去,可要是到春夏雨季,湍急的河水遇到拦路者,会咆哮发怒。两年前6月底宁乡连降大雨,沩水暴涨,汹涌的河水先是漫堤,然后将河堤撕裂,肆虐渡口边的村庄丰收湾,房屋被冲走,良田成沙地,其状惨不忍睹。7、8月我做了一个多月的义工,参与灾情的调查,帮助受灾群众自救,受托捐助重灾村民,数次来到这里,每次我都哽咽流泪。  

 庆幸的是,由于社会救助,村民自强,特别是政府强力的扶持和引导,两年后,沩水边又是一个美丽的丰收湾。

 东车渡口一带屡遭洪水肆虐,有人说是玉皇因七仙女的私自下凡,而迁怒于民。其实这种传说就如后羿射日,女娲补天等神话一样,是人类面对大自然的一种无奈和抗争。我相信,技术和思想的进步,会让人类更加认识自然、理解自然、尊重自然,人类与大自然最终都能和谐相处。

 我为丰收湾人民祈福!我祈盼天下无灾!  

 04

 1985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万寿山中学教书。中学建在一个叫金鸡仑的山上,金鸡仑这个地名,很让那年代的人想起“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诗句。我在山下反复观察山的形状,觉得它极象一只头朝南尾向北的卧巢雄鸡。后来村民告诉我,金鸡仑的这个名确实有来历。

 传说很久以前,每天拂晓,山上都有雄鸡唱晓,声音非常洪亮悦耳,附近几里远的地方都能听到。方圆几公里村民闻鸡起舞、闻鸡劳作,安享太平盛世。后来官府修建驿道,山头被从半腰劈开,从此村民们就再没有听到金鸡打鸣。传说语焉不详,没有说听不到金鸡打鸣后果是什么。要说明的是,附近的村民,特别上了年纪的村民,认为金鸡还在,它一直在庇佑附近的人,让他们人丁兴旺,无病无灾,所以他们坚信金鸡仑仍然是一块风水宝地。

 近年来,这些学生与我联系颇多,聚在一起的时间多,见了面有的称我老师,有的称我师傅,还有的称我兄弟。有时坐在一起互相调侃,有学生对我说,那时你年轻有活力、书教得好、人随和,就是不修边幅、不注重形象,客气地说您是藤野严九郎,不客气地说您根本不像个老师。这时候我会“不客气”地回敬他们,干吗要注重形象?我是在“万猪场”喂猪啊!把学校说成猪场、把教书说成是喂猪,这话换个场合是不能说的,说了会有人上纲上线,说我没职业道德。但这些称呼,在学生、学生家长和全体万寿山人民心中,一点也不带贬义,万寿山人习惯把万寿山中学称为“万猪场”。因为中学是公社猪场改建的,猪场规模仅次于贺石桥的茅栗岭猪场,是当时宁乡的第二大猪场,学校一些用房,甚至教室,都是猪舍改建。

 孔夫子曾有“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 不知当今如何给贤人定义。这七年我和同事们在猪舍里培养出的大学教授、知名作家、国家级科技领军人物等,至少也是二位数,他们是社会的栋梁,按夫子的标准,理应称为贤人。近年宁乡扩城增容,万寿山成了城市与乡村连接的部位,相对复杂的地理环境下,我几乎没听到过学生们负面的事情。无论是出去谋求发展的,还是坚守在家乡这块热土的学生,男的都上进有担当,女的都贤慧会持家。他们中有勤劳致富的明星,有热心公益的标兵,有孝顺父母的楷模,有扶贫助困的典范,按夫子的标准,将他们称为贤人也不为过。

 我常和学生说,我在这里喂出的都是好“猪”,个个都有猪的温顺忠厚,都有猪的踏实本分。

 教了三十多年书,虽然每年送走的学生都可爱,但总是与最先几年的学生最亲近。他们在我面前无拘无束,也在我面前没大没小——学生打趣我:哥们,你可别干坏事,我们时刻都在看着你!  

 05  

 1992年8月25日上午,我正在给初三学生上课,校长谢国权把我从教室里叫了出来,说教育局来电话要调你去十二中,你现在就去办手续。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急,他说电话是昨天接的,我没有告诉你。我匆匆赶到十二中,见了领导,开了几根烟,非常顺利地办好了手续。回万寿山中学办理调出手续时,我问谢校长,为什么没及时告诉我。他说我不想你调走。我又问他为什么后来还是告诉我了呢?他说当天自己接到了要调走的电话通知。

 这校长真让我哭笑不得!我没责怪他,反而有一些暗暗的庆幸——有领导挽留,说明这七年,人还做得可以,事还做得像样。  

 作者简介

 廖建清,中学高级教师,一个喜欢在业余时间拼拼文字,造造句的理科教师,企盼能成为一个理性而又有情怀的人。宁乡市作协会员,宁乡市诗散文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