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地方小城市，为什么能成为日本社区建设的代表性城市呢？这是因为，在这里可以体验到从上文所称的“关门街道”的状况转变为一年约有200万游客来访问的社区这种城市再生的成功。这个过程和上海的田子坊非常相似。

滋贺县长浜市第三部门“黑壁”进行的城市再生

文/矢部拓也

日本地方城市的城市再生步伐

在探讨日本城市中心区的衰退，特别是地方城市衰退的原因时，是不能和政策分开来考虑的。20世纪80年代，随着限制政策的放宽及相关法律的修订与废止，集中在车站附近和市中心的大型零售业迁往郊区成为可能。当时的零售业考虑到顾客的移动手段主要以电车、巴士等公共交通为主，便把店铺选定在公共交通集中的城市中心或车站附近。但随着汽车的普及和在郊区建立店铺限制政策的放宽，对于因要在地价昂贵的市中心为保有大面积的销售场所而不得不支付高额成本的经营者和开始拥有私家车的消费者来说，在地价便宜的郊区、拥有完备的停车场和大型销售面积的郊区大型卖场更有吸引力。随着郊区大型的有魅力的购物中心的开张，一直繁荣的市中心商店街变得越来越萧条起来。

为了转变这种衰退状况、恢复市中心的活力，政府颁布了3部有关社区建设的法令，1998年修改了《城市计划法》《市中心活性化法》，2000年施行《大型零售店铺法》。

其中，为支持以阻止市中心空洞化而进行的活性化活动为目的，制定了《市中心活性化法》。这是一部以美国的CDC和英国的TMO（Town Management Organization）为模型，以社区建设公司为中心进行经营活动的城市再生事业的条例。这部法令勾勒出了使市中心的再生成为可能的基本模型。

2006年，政府又修订了社区建设3法。这是因为日本全国虽然建立了很多TMO，但是其中的大部分只是把当时的商工会议所改一下名称而已。由于缺乏实行的能力，很多地方看不到市中心的活性化。于是，在这一反省的基础上修订了3部法令。修订后的社区建设3法，在既有的TMO（以提高经济实力为目的的机构）之上，设立能在推动市中心活性化时起到牵引作用的事业公司（以增进城市功能为目的的机构），作为法令实施的必要条件。本文关注的是社区建设3法成立以前，结合运用地域的资源、资本、经营力进行城市再生，并因此成为典型事例的被称为“黑壁”的社区建设公司进行市中心活性化的事例。日本城市再生过程中政策方面的因素和其他方面比较起来处于次要的地位，由此更能看出在日本这样一个地域社会里推动市中心活性化时表现出来的有活力的原型。总之，本文旨在介绍已受到关注的滋贺县长浜市的第三部门——被称为“黑壁”的社区建设公司将市中心活性化的做法，这种日本式的城市再生方式对其他国家而言也有重要启示。

长浜的城市再生的活力

从日本的古都京都坐特快电车90分钟就可以到达长浜市。这是一个位于琵琶湖北部的小型地方城市，人口为85000人。这座小城的人口呈逐渐增长的状态，但是多数是在郊外工厂工作的日裔外国劳动者。和日本其他的城市一样，长浜市的人口整体上呈老龄化的趋势。另外，从各个地区的人口分布情况来看，本文提到的市中心的人口呈现不断减少的趋势，郊外地区人口则有所增长，也就是呈现出面圈化的现象。虽然市中心活性化的成功事例已受到瞩目，但城市中心部分的人口并没有增长，而是依然呈现出不断减少的倾向。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地方小城市，为什么能成为日本社区建设的代表性城市呢？这是因为，在这里可以体验到从上文所称的“关门街道”的状况转变为一年约有200万游客来访问的社区这种城市再生的成功。这个过程和上海的田子坊非常相似。长浜市修复了残留下来的传统街道，在这些老街上，引入新的玻璃文化艺术，进行现代感觉的搭配、设计，由此再生为能吸引游客从全国各地前来参观的社区。以1989年黑壁玻璃馆的建成为开端，第三部门“黑壁”这一社区建设公司不断租借关了门的空店铺，将其改造变为“黑壁”的店铺。到2008年， 和“黑壁”有关联的店铺增加到约30家，它们已经成为长浜市店铺中的领导者。这些和“黑壁”有关的举动又带动了周围的店铺，20年来市中心大约有200家店铺进行了改建，社区从“关门街道”变成了一年有200万游客来访的在日本屈指可数的观光地。

另外，各种团体都对长浜社区建设的成功进行了表彰。“黑壁”原总经理世原先生被日本国土交通部认定为观光的领头人，2007年得到了日本建筑学会颁发的文化奖。2004年创刊的自民党机关报用整幅版面报道了“黑壁”的事例，并刊载了在当时高举日本再生的大旗、主张进行结构改革的小泉首相和世原先生，以及和世原先生一样成为地方社区建设领头人的汤布院的中谷先生三人进行会谈的照片，可以说政界对民间主导的改革型地方城市再生的模型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衰退的市中心获得新生的过程，也是城市社会结构变动的过程。在长浜市中心衰退之前，从江户时代起独占着市中心的传统社区建设领头人一直支配着长浜的社区，形成了一种均衡状态，并导致新的有魅力的店铺很难在市中心开店的状况。但新诞生的社区建设领头人“黑壁”使市中心的土地开始流动，从而产生了原有的店铺和新的店铺从对立到协调再到融合等各种各样的活力。以前想象不到的新事物的诞生，给市中心带来了新的魅力，受这种魅力的吸引，其他新事物又从外边被吸引到市中心；市中心的魅力在多个层次上展开，向心力增强，形成了正向的反馈结构。在市中心街区产生的流动性带来了城市向心力再生的成功，这一事实正是长浜城市再生的机制，也是全国城市再生的共同本质。

因“黑壁”产生的长浜型城市再生的结构

由“黑壁”带来的市中心再生过程，从生态学的角度看，可以解释为“黑壁”这一新兴势力对“山组（商店街）”独占的文化与经济的中心区的侵入过程。本文认为，一直由担任城市中心部领头人的“商店街（山组）”独占的均衡状态，因新的领头人“黑壁”的诞生，那种均衡状态被打破，双方寻求新的均衡状态产生的活力，是长浜的市中心再生的动力之一。

那么，这个新的市中心领头人“黑壁”的诞生，使市中心的结构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又是怎么从衰退转向了再生方向的呢？曾参与长浜、高松的社区建设和公司企划的西乡先生指出，市中心衰退的原因是因为土地没有产生流动化。理由之一是“开展事业的欲望逐渐衰退的土地所有者把对土地的占有视为一种社会保障，从而增强了不以经济合理性为基础利用土地的趋势。而对租赁给他人可能带来麻烦的恐惧又进一步助长了这种趋势”。第二，“从土地建筑物利用一方来看，虽说有衰退的倾向，但由于地价一直保持在很高的水平上，新参入进来也很困难。”于是，能否把土地的所有和利用很好地分离开来就成了市中心再生的关键。

长浜的情况也像上一节描述的那样，在“黑壁”成立之前的市中心，土地的流动性极低，新开张店铺极少，成了几乎没有行人的关门街道。那么，“黑壁”为什么能克服西乡先生指出的衰退要因呢？这是因为，“黑壁”虽然属于第三部门，但民间出资比率高，因此是具有管理能力（Management） 的社区建设公司。一般情况下，日本的第三部门中行政出资的比率在51%以上，行政部门的首脑兼任公司总经理的比较多。行政部门基本上只有消化预算的事业经验，所以不懂得经营产生利润的一般事业的要领，对事业预想太乐观，不能建立产生利润的商业模型，因此经常产生赤字。产生赤字的时候，因行政领导是总经理的缘故，责任不明确，赤字由行政补贴，因此存在问题的经营非常多。

“黑壁”民间出资比率高，总经理也由当地优秀企业的经营者担任。经营者用经营本职企业一样的理论来经营“黑壁”，实行重视收支平衡的经营手法。

在此基础上，“黑壁”以有政府资金投入的第三部门信用和扎根当地的优秀企业经营者们进行经营的安全感为基础，从土地主手里租借来市中心的空店铺进行修复，展开店铺的经营。“黑壁”有这样扎根当地、有信誉的企业参与，避免了和土地主在借贷上的摩擦，使土地的所有和利用分离开，自己作为土地的利用者，担当起市中心新的领头人。“黑壁”在市中心作为土地的利用者不断引进新的担当者，并不断创造出新的市中心担当者这一过程，可以说是长浜型市中心活性化的机制。

虽然和美国纽约的繁华商业街用艺术来使城市再生的规模不同，在长浜“黑壁”以非商业部门的资本做基础，用玻3535璃这一理念在市中心积蓄艺术的生产样式（Artistic Mode of Production）

进行城市空间的生产（创造）。借用列菲伏尔（Lefevre）、哈维（Harvey）等新城市社会学家的话来说，像以“黑壁”这样为中心的社区建设手法，可以说明显地具有生产空间的房地产业（第二部门）的作用。

可是，长浜的情况和列菲伏尔、哈维的论点的不同之处在于，投资不是工业生产（第一部门）的剩余资金的流入，而是以青年会议所为中心的地区优秀企业的出资。这个投资支撑着现在长浜市中心的空间生产。这大概是国家层面与小的地域层面的标准不同的问题。在长浜的场景中，看不到列菲伏尔主张的因资本主义的生产产生的城市空间生产和扩张，以及哈维主张的空间创造很大程度上依赖产业资本的投资决定这一城市空间和资本生产的直接关系。还没有成为企业城下町（以大企业中心发展起来的城市）的长浜，在他们的理论中提到的相当于产业资本的大企业（佳能、洋马、三菱树脂）积蓄的资本，不是在当地，而是在创造别的大城市的空间中吸收的。带给长浜当地的城市空间创造影响的，不如说是很好地应对了这些产业资本的流动，因转包下去的关联企业而提高了业绩的当地优秀企业的资本。

市中心活性化看起来是在市中心经营事业的商业主的问题，从长浜的事例可以看到，对本地域怀有热爱的感情，支撑着地域经济的非商业系统的地域企业的资本和经营力，以怎样的形式介入市中心活性化的过程。这正是把握日本地方城市市中心活性化的关键。

（本文摘自：《城市的复活：全球范围内旧城区的更新与再生》 文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