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 云/文
欣然捧读刚刚由外文出版社出版发行的《黄传英隶书古诗书法集》。尽管尚在校样时已经对其中一些内容先期览阅,但见到成书以后,还是无法抑制兴奋的心情。书之大气及美好程度确是超出我的预想。
有中国大众文化学会会长赵铁信先生亲笔题写书名的精致封面,有蒲昌仑、陈其旋等多位当代大家的题字、作序或评介,再加之那一页页足以展示书家艺术功力的心血之作,任谁都会不忍释手。
通常既是著书立说,总要由作者自己站出来说道说道。可是本书中传英先生没有这样做,反而给人一种“惜墨如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样子。全书中唯一表明个人态度的那篇简短的《后记》,也仅是谈了几句关于出版这本书的点滴感受。更多的文字则是用来表达对他人的感谢和谦虚之辞。我真的很难推断,他是否要以此提示各位读者:书法作品是无须表白的。只能用眼睛去看,而不必用耳朵去听。
他的书名称之为“古诗书法集”,坐标非常明确,当是古诗与书法的亲密结合。想来这样的艺术,从古以来人们就不陌生。好比音乐世界里歌词与曲子的配合,也好比珠宝玉石行业里的“金镶玉”。至于产生的效果,总是要超出“1+1=2”那个简单的数学公式吧。
中国古典诗歌蕴含着中华民族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生存智慧。其含蓄的表达、丰富的想象、多彩的词汇、灵活的语法,合辙押韵,通俗流畅,都是历代先贤留给我们后人的宝贵精神财富。传英先生能够驾驭书法艺术之舟,在这个浩瀚的大海中畅游,不仅仅是作为传承与激活民族文化的一种手段,更是书家自身的一种情感置换和梳理。本书的出版定会如春风化雨,读者也自然会从中体会到书法艺术中诗意的厚味与妙境,而且必会有“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般的美感提升。
向航天英雄——杨利伟赠送作品 细心的读者可能不难发现,这本书虽称“古诗书法集”,却没有对任何一首古诗加以注释。显然不是疏忽,也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因为《前言》中已有声明:“本书只是书法作品集”,“对于涉及的古诗内容一律未加注释”。思忖良久,我认为答案只有一条:有意而为之。
记得若干年前,著名数学家华罗庚曾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一首针对唐诗《塞下曲》提出批评的诗歌。卢纶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华罗庚的诗“北方大雪时,群雁早南归。月黑天高处,怎得见雁飞” ?华罗庚用逻辑推理的方法,得出他的科学结论,即这首诗歪曲事实,有违常理。然而,千百年来卢纶的诗得以广泛流传,华罗庚的诗却很快被人遗忘。
卢纶是一位善于写边塞诗的中唐诗人。这首诗中他描绘的是一个漆黑阒寂的夜晚,敌人溃逃,一队骑兵准备追击,刹那间弓刀上就落满大雪的扣人心弦的场面。诗人不写军队如何出击,也不写是否追上,只是以出发前的一个小片段引发读者联想。他知道这个时刻,犹如箭在弦上,将发未发,最有吸引人的力量。
传英先生似乎也从这首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诗歌中受到启示。二十个无可挑剔的隶书字体,淋漓尽致,一气呵成。在意象的抽象的每一个点划、每一道线条中充分展现雄壮豪放的英雄气概,使书法与诗境非常相契。这是传英先生对该诗的深刻理解,也是他诗化的书法艺术的具体显现。很多时候对书法艺术的欣赏,还真是一种对文字内容解读基础上的“实用性”的欣赏,或者索性将其称作化情为美的艺术。
黄传英书法作品
这幅书法作品旁附有文字对照,也没有注释,想来读者现在已经能够明白,诗歌是一种精炼的艺术,更是含蓄的艺术,诗歌不能把要表达的思想感情一览无余地全盘托出,而是要言近旨远,要含蓄在形象和意境里,给人留下思索和想象的余地。因此真正懂得古诗的人,从来都是只读原作,有时还要尽量使思维贴近诗人创作时的背景,慢慢去领悟。他们不会做出华罗庚式的解读,因为诗歌靠的是文学艺术的语言,而不是看似科学却味同嚼蜡的语言。浪漫与严谨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本书不对古诗加以注释,显然正是为了更加尊重读者的智力。还好,这些精挑细选的古诗,多是易于背诵的格律诗,理解其中的文字并不难。
《黄传英隶书古诗书法集》页数并不是很多,却足以浓缩书家不同寻常的漫长的奋斗和努力。他钟情古诗,也知道一种固有的文化并不会因历史的嬗变而遗失,尤其是诗人们会告诉今天的人们该如何用他们的眼睛看世界,用他们的心灵感受人生。
黄传英书法作品 苏东坡有一首诗很有名,“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萎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第二句“春江水暖鸭先知”,极富哲理,古往今来已被人无数次引用。诗是为一位名叫惠崇的高僧题写在画上的。画已失传,有称作《惠崇春江晚景》,也有称作《惠崇春江晓景》,现已无法核实。值得庆幸的是,画上面竹外桃花、春江水暖的景象,却被苏东坡用隽永的诗句描绘下来。这首诗被誉为是艺术性极高的诗中寓理的佳作,是哲理与诗情画意融洽无间的代表。是惠崇的画激发了苏东坡,画里的美感又被诗人转化到自己的诗里,成为他诗句的美感。而传英先生在充分理解了诗人气度、襟怀、情愫和诗风之后,也获得了灵感,并使之融入到书法艺术中来。将别人的美感经验,间接地转化成自己的艺术素材,使之达到一个更新的高度,达到诗、书、画浑融统一的境界。对于读者,尤其是古诗、书法兼好者,这种艺术的再创作,可能就是双重的启示、双倍的惊喜。
须要指出的是,书法家每一次艺术的提升,都是要通过一个个具体的汉字才能实现。汉字是形、声、义相统一的象形文字,它本身就是艺术,是科学,是文化。以这种文字写成的每一首古诗,同样形式、内容、思想与意境间都是相互关联,彼此渗透,形成整体。其中一个关键字,很有可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被称作“诗眼”,如“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字,“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更多的“诗眼”则可能是一个词,一句话。如“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古人竟是如此站得高,看得远,思得深,悟得透。看得出来,传英先生很喜欢这样的古诗,愿意用书法的形式把诗句中深邃的内涵传递出去,以令读到它的人更加心胸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