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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这位老人，是目前杨家埠唯一一位掌握着设计、制作年画全套工艺的长者。他虽然有点耳背，但是讲起年画中的故事来，思路清晰，滔滔不绝。
1月23日清晨，潍坊市杨家埠。
过了眼前这个春节，杨明智就88岁高寿了。这天早上，老人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做饭，和腿脚不大灵便的老伴一起吃饭，然后自己去早市上转了转，采购一些年货。记者来到杨明智家时，他正站在书案前，描一幅年画的画样儿。
这幅画样儿已经初见规模，主体是一位驼着背、背着葫芦、拄着拐杖的长须老人。杨明智介绍，这是八仙中的“铁拐李”。绘草图的工具十分简易——一张白纸，一支铅笔，画面却线条复杂，背景中的老树枝繁叶茂。“脑子里想着，就画下来。”老人家话不多，笑得温和而宽厚。面前的这位老人，是目前杨家埠唯一一位掌握着设计、制作年画全套工艺的长者，他被誉为“杨家埠年画第一人”。
含意丰富的“四季花”年画。 兴兴旺旺的“和兴永”
历史上，潍坊杨家埠和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齐名，是全国三大年画画市之一。据杨家埠所属的寒亭区委工作人员介绍，如今在这三大画市之中，杨家埠年画保持着民间原生状态，传承保护效果最好。杨家埠年画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目前，杨家埠有40多家个体企业，主要生产年画和风筝。走进杨家埠，洁净的马路两侧是新建的明清式民居，统一规划成四合院结构，临街的门面店多半都出售年画。杨明智家的店是其中的一间老字号，名为“和兴永”。
就在杨明智老人在家画“铁拐李”的同时，这家店也开始了一天的营业。老人的三儿子杨乃东，和儿媳妇李桂兰一起经营着这家店铺。杨乃东会刻版，是个口讷的手艺人，用他的话说，“光知道低头干活”；相比之下李桂兰更能说一些，照应着店铺的买卖。
店铺里陈设简朴，光线明亮，燃着煤球炉取暖，有种乡间特有的温暖。绘有门神、童子、花鸟的各种年画贴满了窗户，挂满了墙壁。“红楼梦”、“三国”、“恭喜发财”等系列年画，被做成卷轴或纪念册，堆放在地上。“和兴永”的年画注重质量，是名声在外的。潍坊市年画收藏爱好者徐化源，藏有一些和年画有关的书籍。书中记载，“和兴永”由清代的杨家埠年画店“和兴德”而来。
“和兴德”建于600多年前，子孙繁衍，老店分为“和兴东”、“和兴永”、“和兴福”、“骏昌石印局”几家。据杨乃东介绍，目前这些老字号只有一家仍在经营，就是父亲继承下来的“和兴永”。
从早上九点半开始，几位客户陆续来访。一位来自济南的客户批发了一箱年画产品，包括镜框、卷轴和画册。李桂兰说，这几年年画的生意越来越好，大客户主要来自北京、上海、重庆、济南、青岛等大城市。工坊里有4个工人，平均每人每天能印400张，除去一个月的休息时间，全年开工，今年的年画还是脱销了。堆在店里装画册的礼品盒，不少都空着，等待新印好的年画出炉。
年画里透着浓烈的吉祥
上午十点钟，杨明智老人骑着三轮车，来到“和兴永”店里。老人住得离店铺不远，经常来店里转转。来自城市的游人或客户，面对满店五彩缤纷的年画，虽然喜欢，却道不出个所以然，老人就充当起解说员。80多岁的杨明智，虽然有点耳背，但是讲起年画中的故事来，仍然思路清晰，滔滔不绝。
贴年画有什么讲究？杨明智介绍，年画有门神、童子、美人条、花鸟四类。门神，顾名思义贴在门上，有大门神和屋门神之分。在杨家埠年画中，经典的大门神形象是神荼和郁垒。神荼与郁垒为一对兄弟，兄弟俩都擅长捉鬼，如有恶鬼出来骚扰百姓，神荼与郁垒便将其擒伏，并捆绑喂老虎。神荼和郁垒分别贴在左、右两扇门上，画面上分别标有“日”、“月”字样，表示两位门神看守院子互有分工——“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
“和兴永”画店就是一个活的年画展台。杨明智引着客人推开大门，来到屋门前，屋门上也有门神。屋门一般贴“五子登科”，这个典故来自三字经：“窦燕山，有益方，教五子，俱名扬。”儿媳妇李桂兰并不知道《三字经》里有“五子登科”，她从老艺人口中听来这个故事更加完整的版本。说是古时候，有个财主叫窦禹钧，住在燕山下，他十分贪财，借粮食给穷人总是“大斗进、小斗出”，却一直膝下无子。窦财主的老父亲去世当天，托梦给他，告诫他待人要诚信宽厚，否则家中就要断了香火。窦财主半夜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从此决定行善。第二天有旅人借宿家中，走时遗落了一袋钱。窦财主等着失主来取钱，一直等到深夜。失主把钱取走后，逢人便感叹窦财主是个好人。窦财主的名声渐渐兴旺起来，仿佛有神明相助，陆续喜得五子。他教育这些孩子做人要勤奋，要讲诚信，后来五个孩子都考取了功名，令人称羡，故名“五子登科”。
在这幅年画的画面中，窦燕山被五个童子簇拥，童子手中持有的东西分别被赋予了吉祥的寓意。手持灯笼代表前途光明，手举牡丹代表花开富贵，手捧莲花代表喜事连连，手托元宝代表财源广进，还有一位手里抱着一只瓶子，瓶中插有一支三叉戟，代表官运亨通，“平(瓶)生三级(戟)”。
“年画不是一般的画，是过年贴的画，每个细节都包含吉祥的祝福。”杨明智说。像童子、花鸟、美人条类年画通常是贴在炕头上的画，童子抱鱼、四季花开、美人提莲等画面，透着一股喜庆，生动地诉说着雅俗共赏的吉祥话。古老的近乎失传的中国民间传说，被活生生地定格在这些年画上。
老人曾经封刀20年
在店里饶有兴趣地转了一圈，杨明智最关心的还是后院的工坊。
年画的制作过程，在工坊里一目了然。先有画样，然后刻版，最后套色印刷。在“和兴永”手工作坊里，通常的程序是杨明智画样，杨乃东刻版，4个工人印刷。也有一些版是老店传下来的，可以直接拿来印。这些老版有的年代至少可以推至清朝，是店里的宝贝。“从小我就爱年画，十来岁的时候把街上的画店都转个遍，看见好的画就自己回家画画、刻刻。”即便在“文革”时期，大量老版被毁，杨明智并没有停止创作，尝试着根据当时的社会现实创作了以生产劳动为内容的新年画。这些作品曾被拿到国外参加展览，他本人也因此成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早期会员。
改革开放后，杨明智出任杨家埠年画社副主任，为了木版年画的恢复、抢救和生产销售做了大量工作。说年画是他生活的寄托，一点都不过分。但是有一段坎坷的经历，让老人封刀20年。
杨乃东向记者透露了这段发生在老人身上的经历。杨明智有三个儿子，杨乃东排行老三。三个儿子中，被杨明智认定为年画传人的原本不是杨乃东，而是二儿子杨乃胜。杨乃胜热爱年画，本人也颇有才华，但在1983年因患癌症去世。老人悲伤过度，锁刀封笔，固执地要与年画断绝关系，一过就是20多年。
在这期间，不善言谈的杨乃东默默地承担起画店的经营，“和兴永”并没有倒。近年来，传统文化越来越受重视，区委领导多次上门请老人出山。为了手中的技艺不至失传，2005年，杨明智终于打开了尘封的工具箱。
如今老人又出现在“和兴永”的工坊里，这让杨乃东感到高兴。年画的制作工艺很考究，版是梨木刻的，采用套版的方式上色。一张年画最少也要5个色，对应需要5个版分别上不同的颜色。上色时工人手中飞舞的趟子，必须用棕叶扎成，这样上色才能均匀。
“年画的颜色要艳丽，黄色必须用热水调，紫色和雪青色必须用凉水调。这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秘诀。”没有人再在老人面前提起那段往事，杨明智站在年画店里，仍然有种“指点江山”的气魄。此时杨乃东只是站在一旁笑。
网上也把新桃换旧符
实际上，“和兴永”的运营，已经完全交由杨乃东夫妻俩打理了。由于年画最近越卖越好，“和兴永”又有了一家分店，设在新盖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夫妻俩都是农民出身，像大多数中国农民一样，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忠厚谦逊。每逢和区委工作人员或“外面来的”客人相聚，杨乃东总要请教经营方面的策略。年画是杨家埠的宝贝，大家也都愿意出谋划策。
“现在的年画早就不单是农民家过年贴的画了，更多的人买年画，把它当成艺术品、礼品。”杨乃东发现城里人买年画比农家人热心得多，“人家可讲究了，来了不说‘买’年画，说‘请’年画。”于是杨乃东把年画送到了超市里，送到了酒店里，最近甚至把年画店开到了网上。“网络公司的人主动上门来联系，一年来了好几次。”杨乃东给人的印象仍然是一位手艺人的形象，有些许的木讷。
杨明智老人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了，但是他操心的事儿也不少。“最近忙啊，快过年了，忙着买买年货，到年家里人一起吃个团圆饭。”老人2008年有一个愿望，就是完成8幅八仙年画，也算为自己贺88岁大寿。“忙，心里也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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